——纪念太湖师范学校创建一百周年
石刚年
改革开放以来,教师的社会地位空前提高,被呵斥为“臭老九”的时代,一去不复返了。在尊师重教的今天,迎来了第27个教师节。在这天高云淡、金风送爽的季节里,回忆起文革前后,在太湖师范教书育人的粉笔生涯,诸多往事,历历在目……
1965年8月,我从桐城中学调至太湖师范任教。当时党的教育方针强调的是“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,与生产劳动相结合”。因此,各中学都设有自己的农场,课任老师每周下午参加两节劳动课,和学生一起劳动。就这样,我带着自己的行李,书籍和一把锄头,走进了太湖师范学校的大门。
新学年开学后,分配给我的任务是:教新生一年级两个班的语文课。由于当时新生来源于太湖、潜山和宿松三个县,语音复杂,他们说的家乡话我不太懂,所以课堂上我提问较少,教学方法基本上是“先生讲,学生听”。因我是东北人,讲普通话学生都能听懂。特别是《汉语拼音》教学,很受学生欢迎。
一次下午的劳动课,是平整教学大楼后面的菜园地。只见一个学生在叱牛耕地。他浓眉大眼,高鼻梁,一米七高的身材,赤着双脚,一手扶犁,一手持鞭,驾轻就熟,耕作自如,很快就把一小块土地翻耕了过来。经询问得知这个学生名叫李新生,是个孤儿,自幼就学作农活。他平日话不多,性格较孤僻。但却始终微笑着,态度很温和。从此我就注意上了他。
开课两周后,有一天上课,我发现教导处的翁麟富主任坐在教室后面。这堂课讲的是《纪念
经过一段时间的教学,我发现李新生的语文程度,也只能算个中等。他写的作文,层次较乱、语病且多。但字迹工整,卷面整洁。至此,我批改他的作文时,从细微入手,不仅把在字、词、句方面存在的问题,给他纠正过来,还多加了眉批,指出错误所在。在总批中,注意了多表扬,多鼓励。一个学期下来,他的作文进步很快,语病大为减少,并能联系实际,正确地写出自己的心得体会。
寒假到了,因假期较短,我就没有回东北,留在了学校。因我是外地人,又属单身,马兰芳校长就留我在他家过春节。我考虑到既是师范学校,又没有高考任务,应进一步活跃师生的文化生活,就利用假期把作家浩然写的短篇小说《月照东墙》改写成黄梅戏剧本,交给了学校。经领导审核批准,开学后就组织学生排练,演出效果尚可。没成想,这却成为半年后“文革”中,我的一大罪状。随之而来的是,我在批改学生作文时,用红笔划掉了一些当时有人认为属于敏感性的字句。据此,学校当局就叫学生用大字报的形式,把我批改时划掉的字句誊写出来,组织全城中、小学教师来参观。就这样,我便成了利用批改学生作文的手段,进行反革命活动,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毛泽东思想的罪魁祸首。
欲加之罪,何患无词。结果是挂牌游街,三餐请罪,校内批,校外斗。去东山头党校陪斗,在赤土大队接受再教育时在小学内批,在刘山铺街头上斗。就象民主革命时期,革命者为启发群众的阶级觉悟,自编自演的话报剧,在街头上演一样,招揽了广大群众的围观。
就在我被大字报的海洋淹没了的时候,我竟没有发现李新生贴我的大字报。在那些日子里,他一改微笑温和的态度,总是不言不语地板着面孔,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,做些什么。
1968年上半年,太湖师范暴风雨式的斗批改告一段落。“改”的结果是将撒销其建制。就这样,各授课教师(含受不公正待遇者)调动的调动,回乡的回乡,下放的下放,各得其所。而我却仍在赤土小学以放牛为业。(在赤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,也把学校农场里的老黄牛牵到该大队饲养)后来,又把我和老黄牛一起移交到太湖中学农场,让我在那里接受监督劳动,等待“处分”。
在这黑云压顶的日子里,没想到仍有人到太中农场看我,这人竟是李新生。他亲切地叫了一声“
我在太中农场劳动了两年多,1970年10月的清秋季节,终于接到了县革命委员会教育领导小组的通知,分配我到山区河口中学任教。为了践约,也为了一扫已往的晦气,我在县里办妥一切调动手续后,特选了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,去花园做客。
早饭后,从城关出发,沿着平坦的公路步行到小池,已时至中午。用五角钱半斤粮票就餐后,又按照草图的指引从小池桥头,上了直通花园的乡土大路,笔直南行。虽已深秋,过午的烈日仍很炽热。土路两侧已收割了的广袤田野里,不时飘来阵阵泥土的清香。走了一个多小时,终于抵达花园村口,已是汗流浃背。正想休息一下,再去小学会见李新生,给他一个惊喜,恰好这时从村里走出一个老汉,我就向他打听小学的地址和李新生的住处。他打量了我一下说:“李新生已经走了!”我当时还不明白,“走了”的意思,问道:“他上哪里去了?什么时候走的?”老汉说:“他已去世一个多月了”。我问:“得了什么病?”答:“得肺病死的”。
顿时,我脑海中一片空白。接着又想到了李新生那浓眉大眼,高鼻梁和微笑,温和的神态,以及第一次见到他那扶犁耕地的身影……
呜呼!李新生,我的学生!我应该告诉你的是今天我“解放”了!已分配到河口中学去工作。在我被“专政”的日子里,许多人都远离我,怕受到牵连;而唯有你,在母校毕业后,不避嫌疑,到太中农场来看我,辞行,并约我来花园做客。今天,我如约到你的家乡来了,而你,却离我而去了……
哀哉!终获“解放”逢清秋,践约花园步村头。得闻噩耗惊魂魄,一载授业空悠悠!
在纪念太湖师范创校百年之际,忘不掉我做为一个异乡人在该校执教时间只有一年,而被“专政”时间却长达四年;忘不掉我那正直勤奋的学生李新生,他将永远活在我的心里。
二○
作者系离休老干部,中学高级教师。文化大革命后,曾任弥陀高中教导副主任;太湖中学校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