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
1941年春,抗日的烽火正熊熊燃烧在祖国辽阔的大地上,这时的中华民族再次面临着最危难的时刻。即使如此,作为培养与提高国民素质的各类教育工作,全国各地仍在积极进行,而暂时遭到中断的也及时得到恢复。就在此时,父亲宋树传(1906-1996)接到了上级调令,前往太湖县创办省立师范学校,并担任校长。1932年毕业于安徽大学教育系并获得文学学士学位的他,此时才35岁,正值风华并茂,又满怀着报国热情。面临着被赋予的重任,他毫不犹豫地立即付诸行动,只身赶赴太湖,全力投入筹建新校的各项工作。
建校首先是要选择合适的校址。经过多次全面调研,最后决定将学校选建在风景秀丽的太湖县郊外刘山铺。这里岗峦连绵,林木葱郁,加以山间又有经年不断的流泉,潺流清沏,经宛转汇集,再穿经小镇旁的三拱石桥,成为当地的绝好风景。同时也为学校提供了一个优美静宓的教学环境。
其次是建造新校舍。为此聘请和请教了当地有关策划、设计、施工等方面的高手能人,通过群策群力,很快就建成了学校的教室、师生宿舍、饭厅和办公室等一系列建筑。它们都是平房,有些还盖着草顶。在今天看来似乎有些简陋,但在困难当头的上世纪四十年代,则是大后方最为习见的建筑形式。分配给父亲的是一间办公室兼卧室,室内除了一桌一床外,仅有一只放面盆的小木架。虽然房舍和教学设施都属草创,但校园内种植的水杉,树干挺直,枝叶繁茂,仿佛在表明着这一新建学校未来的昌盛。
然而建校最关键的一环,是能否聘请到高水平的教职员工,特别是具有丰富教学经验和精湛教学水平与品德高尚的各科教师。因为是省立学校,可以从全省物色人才。父亲过去曾多年担任中学教师及数县的教育局督学,在这方面有一定了解。通过邀请信函和派遣专人登门拜访,延聘到许多知名教师来校。对于一些身体欠佳或年龄较大的,还特别安排“软篮”(即西南各省俗称的“滑杆”)前去迎接,以示关怀和尊重。除了特别注重教师的教学水平,对学生的招收也十分严格,一贯坚持“注意学业成绩与入学资格的审查,语言能力与仪表态度的考核”,并坚决排除各种外来干扰(如介绍信等)。如此严格招来的师生,是创办高质量学校的坚实基础。
学校在当年9月开学,当时的校风十分严谨,实行了近乎军事化的管理。学生一律穿着灰色制服,胸前佩戴布质符章,脚下裹以绑腿,女生则剪齐耳短发。每天随军号起床、就寝、列队升旗、跑步做操、唱抗日歌曲,即使一日三餐,也要听从教官号令。由于管理严谨,加以教师努力与学生勤奋,逐步形成了良好的校风和优秀的学业成绩。由此学校声名远播,成为省内典范。历届毕业生也深受各界用人单位的欢迎。此外,在文学、数学、绘画、书法、音乐、戏剧以及工艺等方面,都是人才辈出。父亲晚年时,常有来自全国各地包括台湾的毕业生前来拜访。他们谈到当时的爱国热情,随时准备着开往抗日前线;谈到教学水平高并注重能力培养。大家一致认为在太师的学习经历是一生中的“黄金时代”,并都以从太师毕业为荣。
直到1943年,父亲才将母亲和我们姐弟接到太湖(当时我七岁,弟弟宋竤五岁),但住所在方家小屋,距刘山铺校区约
父亲有时因为工作忙住学校不归。即使回家,也经常邀请校方人员前来讨论工作。一般在讨论后都留客就餐,我们小孩子是不准上桌的。这种情况已习以为常,然而却使得母亲的家务劳动更为繁重。母亲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性,她的一生为父亲和我们姐弟贡献了自己的一切而无怨无悔。在她的心目中,只有别人而没有自己。她善待一切人,也包括亲友、邻居甚至平日无往来的村民。只要别人有困难,她总是尽力帮助。不但是物质方面的,精神方面的也一样。例如村民的家庭矛盾也常经由母亲劝说调解。1945年父亲奉命调离太师,转往省教育厅工作。次年我家也由太湖县迁回故乡望江。临分别之际,百余村民聚集在我家门前的场地上,燃放数万发鞭炮相送。有的村民泪目汪汪,有的竟随着我们的独轮手推车十里相送。其场景至为感人,并在当时传为佳话。
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和家人团聚的时间并不太多,和我们姐弟的交流也很少,因此感到他对我们的教育是“身教”多于“言教”。他为人正直诚恳,工作时废寝忘食。平日严以律已,宽以待人。在太师期间,一名照顾他生活的年轻校工,不慎在他的房间内引发了火灾,虽得到扑灭,但父亲的床上用具和几件“出客”时穿着的好衣服都被烧毁。然而他并未处分那位工友,甚至连责备的话都没出口。他平时生活检朴,连一块手表都没有,但却经常资助那些贫困的求学亲友和青年。他的一言一行,都是为了大家的利益,因此能得到同事、朋友和家乡亲人的尊重和敬仰。1979年他调至安庆师范学院,担任图书馆中对古代书籍的整理与编目。由于此项工作专业性很强,长期缺乏合适的接班人,因此直至他81岁中风后,才从学院退休。但他的上述生活准则却始终不变。对于曾经工作过的太师更是情有所钟,虽然中风使他记忆力减退,平时话语也少,但只要来访者提及太师,他立即就精神百倍,对学校情况事无巨细都记得很清楚,并谈吐自如,可见当时省立太师在他心目中地位的重要和深远!
省立太湖师范后来虽然屡经变革,教师和学生也不断更替,但当时建校的精神仍与世俱存,所获得的成就更是有目共睹。我想这些对于已逝的父亲,定是最美好的纪念和慰藉!
(本文作者系